1985年2月，笔者当时即将研究生毕业正在准备出国留学。当时流亡美国的金大中前总统决定回国，笔者与一位前辈前往金浦机场迎接。我们出发的时间相对较早，但是由于禾谷洞路段堵塞，因此后来只好步行前往。笔者开始懂事的时候正好是韩国的“维新时代”，而80年代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也经历了“首尔之春”这一民主运动。但是此前并不曾目睹过普通大众对于政治家的反应，因此对于当时的景象感到十分惊讶，至今仍然难以忘怀。金浦机场前面人们拥挤在街道上，高声欢呼金大中前总统的名字，热切地期盼他回到韩国。当时笔者第一次感觉到政治家可以成为一个社会的希望。

回望历史，笔者发现金大中前总统与朴正熙总统一样是引领韩国现代史进程的两位大政治家。朴正熙总统主导了产业化的进程，而金大中总统则主导了韩国社会的民主化。1971年总统选举当时，金大中曾经与朴正熙展开竞争。不仅仅是在70年代，即使在80年代，金大中前总统也领导了民主化运动。1997年他当选成功，开启了属于自己的时代。金大中总统的人生如同一株忍冬草，在严冬时节顽强地生存、绽放花朵，给很多陷入深刻的绝望中的人们带来了一丝希望。

金大中政府留给我们的遗产是十分丰富的。在经济方面，克服了外汇危机，而韩朝首脑会晤，为朝鲜半岛的和平稳定奠定了基础。《国民基础生活保障法》的实施使韩国初步建立起了福祉国家的框架，而设立女性部以及国家人权委员会则为社会民主化的实现提供了基础。随着事件的推移，人们总会对于一届政府的功绩做出综合评价，而金大中政府完全实现了自身所订立的“民主主义以及市场经济共同发展”的目标，为外汇危机之后的韩国社会提供了新鲜的活力。

在今年的春天和夏天，韩国社会连续失去了卢武铉前总统以及金大中前总统，这令人感到万分不安。特别是从广义上说属于进步改革势力的人们，当他们想到两位总统一直以来在政治生活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的时候，悲痛之情无以言表。虽然有人批评称那是“失去的十年”，但是笔者认为，金大中政府以及卢武铉政府执政的十年当中，韩国在谋求经济发展与民主主义、对外开放与对内建立福祉体系方面实现了平衡。正是因为这样，金大中总统自己曾经评价说那是“寻找回来的10年”。

金大中总统的去世留给了韩国社会一个具有两重性的课题。首先进步改革势力应当冷静地审视“金大中-卢武铉模式”的功与过，并以此为基础制定全新的进步改革性质的国家发展蓝图。“金大中-卢武铉模式”将实现民主主义，即实现“有价值的政治”作为目标，但也同样重视试图在克服外汇危机、开放以及建立福祉体系方面实现良性循环的“现实的政治”，因此并没有实现历史性的飞跃。面对变化的全球化时代，进步改革势力必须积极地作出反应，重新定义并且升级“谋求民主主义以及市场经济的共同发展”、“建立均衡发展的社会”等目标，并且制定出具体的政策方案。如何巧妙地超越“金大中-卢武铉模式”，换言之笔者认为进步势力现在面对着两大课题，即“发展性的继承”和“另起炉灶”。

不仅如此，从社会学的角度来看金大中总统的去世还意味着韩国社会“现代化第一阶段”的结束。韩国社会已经告别了朴正熙时代的产业化以及金大中时代的民主化时代。而产业化与民主化正是“现代化第一阶段”的两大组成部分。产业化的实现要求民主化以及成熟的社会整合，高质量的民主化反过来也会要求实现产业化。民主化与产业化并不是互相排斥的两种价值，而是具有互补型的两个目标。在过去的60多年当中，韩国社会实现现代化的历史鲜明地证明了这一点。

面对卢武铉总统与金大中总统的先后去世，人们的凄婉之情并不是仅仅是由于领导力的缺失所带来的悲痛所造成的。虽然韩国顺利地经过了产业化时代以及民主化时代，但是最近韩国社会的经济发展以及民主主义都陷入了困境。对于韩国究竟将何去何从这一问题，我们仍然感到犹豫和茫然。将全新的产业化以及高质量的民主化相结合，朝着成为真正的发达国家这一目标而努力，实现“第二次现代化发展”，这是历史赋予我们这一代人的严肃使命。哪怕仅仅在金大中总统的葬礼举行期间，让我们一起怀着谦逊的态度审视自身所处的位置，并且认真地选择前进的道路吧。真心地祈愿金大中总统安息。

金皓起 延世大学社会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