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将于今年春天出版韩语翻译版本的《不可思议的国家，朝鲜的过去与未来》(The Impossible State: North Korea, Past and Future)一书中，我谈到所有与朝鲜进行谈判的国家都必然会陷入一种“谈判陷阱”。美国的问题就在于“过度理性（being too reasonable）”的美国名望。美国每当与朝鲜进行某种协议时，总会投入极度的热情，从补偿问题、打破协议时的惩罚措施、协议履行阶段的同期化及时间表的合理性出发做出准备，而且一直如此。无论是1994年的日内瓦协议、2007年以后的一系列六方会谈协议还是中途结束的奥巴马政府“闰月协议”都是同一种模式。 　

但平壤无论是早是晚，一有机会就会采取悬崖边缘战术，不是要求美国比承诺内容做出更多努力，就是想方设法不充实履行己方承诺。众所周知，朝鲜是个不理性的国家。但同时大家也都知道，打破协议会造成另外一场危机。为防止局面破裂，所有当事国最终都只能要求美国表现出更大弹性，哪怕谁都可以看出错误在于朝鲜方面。因为在朝鲜无视公正性并失去信义的情况下，若想取得进展，就只能容忍朝鲜惯常的不理性举动，更多依赖美国的理性。然而，一旦美国最终表现出新的弹性，区域内国家固然会大力称赞美国发挥了强大领导力，但华盛顿政治界就会指责这是政府急于求成与懦弱心理的产物。 　

我认为，即使在朝鲜1月进行第四轮核试验制后，这样的力学模式依然在发挥作用。上周《华盛顿日本（WSJ）》报道称，就在朝鲜1月6日悍然进行核试验的几天之前，美国与朝鲜曾暗地就举行和平条约会谈达成秘密协议。核试验之后美国放弃了会谈。

对于《华尔街日报》的报道，美国国务院称报道内容有误，并作出了一下表态，称“朝鲜核试验之前美朝曾进行过接触，但是接触过程中没有决定针对未来美朝和平条约的签订再举行其他会谈进行协商，事实上平壤提出了进行和平条约会谈的建议，但美国做出了拒绝，因为美国要求在进行和平条约会谈的同时进行无核化会谈，而平壤没有接受这一要求”。国务院针对朝鲜立场的表态与本月初我在柏林听到的内容完全一致。

我作为少数专家集团的一员，曾参与和朝鲜人的“双轨（two-track）”对话。朝鲜人主张无核化在今天已经是不恰当的议题，只是美国执着于过去的一种固执。 　

这一连串事件都有何意义呢？问题的核心不在于《华尔街日报》的报道是否属实，而是美国国务院的反应中包含的意义。国务院的表态主要在于说明：美国已经做好准备与朝鲜进行和平条约谈话，但在和平条约会谈中，无核化必须成为会谈的一部分内容。这一局面可以用美国的俗语“翻转脚本（flipping the script）”来描述。也就是说，人们所目睹的过去25年一直持续的对朝谈判模式正在逐渐地发生重大变化。 　

无论是1994年日内瓦协议还是一系列的六方会谈协议，都把无核化作为优先达成的核心目标。认为只有早日实现无核化进程，相关当事国家才能开始着手考虑构建韩半岛永久和平机制的问题。 　

以往的协议中大体包含两种逻辑。第一，不清除韩半岛的核武器，就不可能考虑签订象征韩国战争彻底结束的和平条约（冷战结束后美国乔治HW布什前总统从韩国撤走核武器，使美国方面满足了这一条件）；第二，无核化先于和平条约，可以防止和平条约造成在事实上承认朝鲜拥核国地位的效果。

国务院针对《华盛顿时报》报道内容做出的反应事实上为对朝对话开辟了一个新的先例。国务院提出了把核武器问题视为一揽子和平协定谈判中一个要素的可能性。这个可能性无疑会使那些主张用和平协定取代停战协定是谈判必要条件的人得到满足。同时，一些人认为新的可能性相当于朝鲜作为“法定”拥核国与美国签订和平协定，因而感到愤慨。

就现在的阶段来说，讨论的水平更多停留在“学术性质”上，因为看不到在不久的将来实现对话的可能性。但如果目前的紧张局面能够进入平稳过渡期，产生了足以把外交官们拉回谈判桌前的空间，奥巴马政府或者下届美国政府就会再次遭遇到美国的理性问题。